坐在病床上的志摩一個接著一個的回答醫生問的問題。
名字、出生年月日、住址、家庭成員,還有一些簡單的算術與常識題目,志摩全都回答得井然有序,沒有一絲錯漏,嗓音也出奇的冷靜。伊吹兩手抓皺了大腿上的衣料,感覺到背脊上的涼意快要將對答的聲音淹沒。
……志摩什麼都記得,唯獨不記得自己。
怎麼可能。
開玩笑的吧。
不可能的啊,他們不僅僅是搭檔,更是――
醫生用輕鬆的語調說著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接下來再住院觀察幾天就好。聽到這話,伊吹倒抽了一口氣的差點就衝上去揪住醫生的領子質問對方沒什麼大問題是什麼意思!?志摩把我忘記了欸!哪叫沒什麼大問題啊!?
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
無力與絕望糾纏成一張網子將他的身軀禁錮在椅子上,伊吹強忍著淚水的抬起臉,看著志摩目送醫生走出病房的視線,跳動的心臟發出了一陣像是被砂石車輾過的哀號,沒有發出聲響,但很痛。
「……所以,你是誰?」
伊吹聽到志摩這麼問,語氣很禮貌,但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疏離。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突然想起了志摩被車撞到之前他們兩人之間發生的事。
記憶的碎片狠狠刺進胸口,心一點一點的涼透,彷若還被那天下著的那場暴雨浸濕。直到今天都未能擺脫的惡夢,捲土重來。
伊吹試著露出笑容。
「我是伊吹藍。志摩醬,我們兩個……正在交往喔。」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他希望自己話語中的顫抖會被志摩解讀為因為戀人失憶而不知所措的緊張、而非錯置事實的心虛。
志摩瞪大了眼,難以置信似的,微張著嘴的久久說不出話。
「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想起來的。」
伊吹抓住了志摩垂放在床上的手,在對方疑惑的注視下,大膽的十指緊扣。
「――不用擔心。」
又說了一次。這次,伊吹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用擔心。』
絕對不會再讓志摩離開自己。
無論如何,都不會。
*
伊吹趁著志摩還在住院時偷拿了對方家裡的鑰匙去打了一副給自己用的備用鑰匙。
然後,把宿舍裡的東西全都搬到志摩家,營造出了一個他們正在同居的假象。
――『假象』。
儘管只是假象,伊吹還是佈置的十分用心,他甚至還把兩人的幾張合照洗出來放進相框、擺在玄關與客廳。
他知道,如果兩人真的同居的話志摩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的……只有一段時間也好,伊吹想要做個美夢。
把家裡整頓好,伊吹又拿了幾套志摩的換洗衣物塞進包包裡頭。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情遊走在犯罪邊緣,但是,他早已別無選擇。
懷抱著意料之外的快要壓垮自己的龐大的愧疚感回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他掛上了燦爛的笑容。
「志摩,早安!我幫你拿衣服來了喔!」
正在看書的那人挑起眉,淡淡的道了謝。面對志摩疏遠的反應伊吹還是有點受傷,他很努力的不讓嘴角下垂,戰戰兢兢的走近病床,把手裡的包放在椅子上。沉甸甸的聲響好似也壓上了他的左胸口。
似乎是見他一語不發,志摩滿臉擔憂的窺探著他的臉。
「……怎麼了?」
「那個、志摩……我昨天說我們兩個在交往,不是說謊喔。」
伊吹鼓起勇氣的看向志摩的臉,對方沒有預想中的嫌棄,反倒是苦惱的皺著眉,「抱歉,但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那個……伊吹?我這樣叫你可以嗎?」
靈機一動,伊吹沒有多想的就開口糾正。
「……志摩之前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喔。」
「名字?」
「因為我們在交往嘛。而且,志摩又很喜歡跟我撒嬌。」
志摩聽到之後愣了一下,像是在嘗試著把腳趾放進浴缸中測試水溫是否太燙一般的、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
「……藍?」
給予迷茫的志摩一個鼓勵的微笑,伊吹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逼近犯罪的背德感讓他異常興奮,每一下敲打在胸膛上的心跳都更加活絡著像是沸騰的血液。伊吹聽著自己鼓動的脈搏一次比一次清晰,屏住呼吸的俯下身,往志摩的耳際落下一吻。
志摩受到驚嚇的縮了下身子,但伊吹並沒有因此退縮,他用堅定不移的目光凝視著對方倉皇的想要閃躲的雙眸。兩手抓住了志摩的肩膀,他勾起笑容。
「一起努力讓記憶恢復吧~」
故作輕鬆的語氣沒有被戳破。
要是之前,志摩肯定會翻著白眼的推開自己,但是失憶的志摩卻沒有這樣做――大概是覺得失去記憶對身為戀人的自己有所虧欠,也想不起來反駁與拒絕的理由。
……這樣很好。
伊吹輕輕的環抱住了志摩的身軀,在沉默的體溫交融中下定決心的想著,得好好把握這機會才行。
或許,志摩的失憶對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