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進式 | 08

志摩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伊吹說那件事。

第一天沒說、第二天也沒說，拖著拖著，就越來越難說出口。

他其實不想離開機搜，更正確來說，是不想離開伊吹。不過去搜一對他來說算是出人頭地，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拒絕這個機會。

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用眼角餘光瞄著伊吹專注開車的側臉，反省的想著，上一次休假的時候自己真的是做得太過頭。就算心情一團亂也不該做出那種像是在拒絕伊吹的舉動……對方肉眼可見的被自己傷害到了，他卻找不到安慰的話語。

明明是恨不得好好的寵著他的，卻總是在傷害他。

志摩自嘲的勾起嘴角，心想，自己真的是有夠自私。

不管是「喜歡」這兩個字、或是自己即將的調職，都無法好好的對伊吹說出口，只因為害怕伊吹的反應。如果對方對自己所抱持的情感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樣，該怎麼辦？

他已經沒有能回到以前那種單純的搭檔關係的自信了。

讓人安心的體溫觸碰過一次之後就會更加的貪求，他知道，自己只是在依賴伊吹給他的溫柔。仗著對方的不求回報，予取予求。

……糟糕透頂。

志摩移開目光，窗外流逝過的街景像是在湍急的河流中翻滾著的沙礫。

車窗上映照出伊吹的臉。

無可救藥的怦然心動，抓住了他所有的思緒。

緊緊的、緊緊的，攀附著理智的河逆流而上。

志摩痛苦的選擇閉上眼。

*

值勤的時候必須專心，尤其他們這工作不容許一點差錯。

道理志摩都懂，但他――

「志摩！你的手！」

他咬著牙按住了自己被利刃劃過的手臂，對一臉擔心的停下腳步的伊吹大吼，「愣在這裡幹嘛！？快追！」

伊吹很聽話的扭頭就跑，很快的制伏了那個犯人，將他壓倒在地、上銬。

放心下來之後手臂上的痛感才猛烈的襲來，志摩皺起眉頭的看著血流不止的傷口，砸了砸嘴。

痛死了……！

自己真的是活該，在追捕犯人的時候分心想別的事情，也未免太沒有職業意識……他靠在一旁的牆上吐出一口氣，很刻意的假裝沒注意到伊吹擔憂的視線。

果然，要做個了斷才行。

就算按住傷口鮮血還是不斷的湧出，就跟他很努力的想要壓抑對伊吹的感情、卻還是毫無辦法的一天比一天還要沉淪其中一樣。

如果自己選擇放手，伊吹會怎麼做？

志摩希望伊吹會追上來。

但一開始就放手的自己，似乎不該許這種過分的願望。

轉過身的時候，能發現伊吹也正在看著自己，就好了。

*

去醫院包紮完之後志摩被上頭要求停止執勤回家休息，他瞥了一眼一直不說話跟在自己旁邊的伊吹，知道對方是想送自己回家。

……其實也不用送，又不是多嚴重的傷。

但他說不出口，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揉了揉伊吹微微垂下的頭。

「……走吧。」

可憐兮兮的表情馬上變成兩眼放光的欣喜，志摩任由伊吹拎過自己的手提包跟沾到血的大衣，無奈的笑了笑。

*

「志摩，我把東西放在這裡喔？」

「隨便放就好。」

走進自己家，志摩正想走到廚房倒杯水來喝，卻馬上被伊吹給擋住了去路。

「我幫你倒水~志摩醬去坐著吧？」

「……」

很想吐槽對方自己還有一隻手能用，但志摩想了三秒還是決定乖乖的坐到沙發上。他默默的看著伊吹的背影，那些無法壓制的情感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

「傷口，還會痛嗎？」

伊吹把裝著水的玻璃杯遞給他時小小聲的問著。

明明受傷的是自己，伊吹卻總是會露出比自己還要痛的表情。

……為了我這種人，值得嗎？

志摩把自嘲的笑容吞回肚裡，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那麼痛，過幾天就好了。」

「抱歉……要是我可以更早抓住他的話志摩就不會、」

「幹嘛道歉？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

伊吹自責的眼神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志摩皺著臉，位於左胸口的靈魂上的傷痕開始滲出鮮血，那樣的痛楚蔓延到全身，似乎比手臂上的傷口還要赤裸、還要血淋淋、還要讓人無法忍受。

「伊吹……」

他無法阻止自己傷害伊吹。

會傷害對方的話、不會傷害對方的話，他分不清楚自己接下來想說的那番話到底該如何歸類。

但他無法阻止自己。

「伊吹，你待在我身邊，很痛苦嗎？」

跟平常一樣的語調以一種不尋常的方式敲打著兩人之間停滯的空氣中，扭曲的聲響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什麼啊……這個問題……」

「回答我。」

伊吹重新抬起頭，雖然是在笑著，卻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志摩明白了，自己剛剛問的那句話，是會傷害對方的話。

「很痛苦啊。真的……很痛苦……」

伊吹帶著泣音的回答著，但沒有流淚。

他屏住呼吸的避開了對方的目光，看著手裡那杯水，咬著唇。

「……我先回去了。要好好休息喔。」

伊吹拋下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

……很痛苦……

原來如此。他總算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