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志摩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彷彿沉澱在黑暗無光的深海中的意識受到某個不知名的力量牽引、一口氣浮上水面，猛然被灌注豐沛氧氣的靈魂在一瞬間膨脹，所有建構成自我所必需的記憶與感官全都回到了因為暈厥太久而呈現一片虛無的大腦。
前所未有的酸痛感襲上全身，志摩眉頭緊皺，他聽見自己的喉間擠壓出了幾個啞啞的聲音，因為缺乏水分而乾涸不已的喉嚨令他有些難受。明明是躺在觸感熟悉的床鋪上，然而，有另一股令他感到害怕卻又熟悉的氣味周旋在鼻尖，還沒睜開眼就聽見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跑遠又跑近，尚未完全清醒的志摩眉心擰得更緊了。
……好吵。
志摩在心底嘀咕著，他緩緩張開雙眼，搖晃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伊吹擔憂的臉龐。
「志摩……！你終於醒了！」
「……」
比起思考自己到底是睡了多久才會讓伊吹的反應這麼大，志摩搶先感覺到的是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羞恥淹過理智――對了，我身上會這麼痠痛、會暈過去，全都是因為――
「志摩你要喝水嗎？我拿了礦泉水過來……對不起喔、擅自開了你的冰箱……」
伊吹滿臉抱歉地將手中的寶特瓶殷切地遞到他眼前，滿腦子被記憶中的不堪畫面填滿的志摩實在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與伊吹進行對話，他別開視線，低聲地說，「……放著就好。」
對方似乎是誤解了他的意思，著急地湊近身子進一步詢問，「志摩是手沒辦法抬起來嗎？我我我可以餵你喝……！」
突然接近的巨角鬼的濃厚氣味讓志摩無法招架，他心一慌，伸手過去想要架開伊吹的肩膀。他確實成功地把伊吹往後推了一些，但是，就在他這無意識的動作之後，志摩的眼角餘光瞥見了伊吹受傷的神情。
伊吹又一次的誤解了，志摩明明知道的，卻無法開口解釋。
「……對不起。」低垂著頭、囁嚅地吐出了道歉的話語之後伊吹把礦泉水放在床頭櫃上，又主動往後退了一步，再度抬起眼時，臉上掛著十分勉強的笑容，「志摩現在應該不想看到我吧？我馬上離開……真的很抱歉……」
伊吹強顏歡笑的模樣讓志摩的左胸口像是被一個不知名的力量給緊緊揪住，針刺般的痛感蔓延到全身，覆蓋了原有的痠痛。
他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不，其實我好像並沒有不想看到伊吹……只是、
志摩越想越糾結，他撐起上半身、拿起那瓶礦泉水，扭開瓶蓋之後仰頭就灌，雖然冰涼的水流的確是潤滑了乾燥的喉嚨，深植的罪惡感始終無法被沖刷帶走，宛如糾纏的荊棘，狠狠纏捲著他動搖的心。
一鼓作氣喝掉了半瓶，志摩用手背抹去溢出嘴角的水珠，無力的癱坐在床上的他，凝視著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腦子裡不斷浮現伊吹直率又吸引人的笑顏。
――果然，還是那樣的笑容比較適合他。
得出了一個根本不算結論的結論，志摩摸了摸自己平坦的頭頂，有些無奈地想著，要是自己不是人類就好了。
……唉……
*
一大早，志摩踏進分駐所之後總感覺有那裡不對勁，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伊吹坐在角落的位置上滑手機，見到他走進來也毫無反應，跟之前激動地跑過來迎接他的樣子截然不同。
「……早。」
經過伊吹身旁時志摩姑且還是打了聲招呼，只見自家搭檔活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狗，雙腳用力蹬了下地面，讓屁股下的椅子一下子滑到幾公尺外。
「志摩早安！」
伊吹這麼說著，眼神卻沒有對焦在他的身上，儘管故作開朗、語調卻是顯而易見的心虛。
看著對方依舊勉強的笑容，志摩感覺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挽救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斟酌了幾秒後還是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於是他默默的把手提包放進鐵櫃。
「對了、我今天不跟志摩醬一起行動喔！」
伊吹突來的宣言讓志摩一愣，「……蛤？你說什麼？」
「就是――」伊吹目光閃爍，佯裝鎮定的嗓音破綻百出，「因為隊長說有個特別任務需要有人去支援，所以我就……」
志摩有點惱怒，他怒目瞪了過去，質問伊吹，「那我呢？」
「志摩今天就暫時在分駐所待命――隊長說的！」伊吹瞥了一眼手錶，難掩慌張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啊、時間到了！我先走囉志摩掰掰！」
「喂！你給我等一下！」
伊吹沒有理會他的呼喊，像一陣風似的飛快地衝出門外，被留在原處的志摩莫名惱火，他握緊拳頭，指甲刺痛了掌心，氣憤煩躁的心情卻還是無處發洩。
……什麼嘛。
我們……不是搭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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