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志摩站在車站裡頭，仰頭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很疑惑的想著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是大晴天的，怎麼到下午就變天了？而且這雨還越下越大，要是直接就這樣走回家的話肯定會被淋成落湯雞。
他無奈之下只好撥出伊吹的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通了，另一頭傳來熟悉的嗓音。
「志摩醬！要我去車站接你嗎？」
「……對啦。」
根本不用開口對方就明白自己想說什麼，不知怎的志摩有種被摸透的感覺，雖然不甘心，但心裡頭甜滋滋的。
「等我一下喔，我把這道菜炒好之後就馬上出門！」
「你不用急，慢慢來就好。」
「嘿嘿、志摩醬好溫柔~喜歡你喔！」
突來的告白讓志摩有些害臊，他把臉轉過去面對柱子，避免被路人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突然說這個幹嘛啦。」
「就想說嘛~~~」
「受不了你。」伊吹的撒嬌讓志摩忍不住勾起微笑，他突然有點捨不得掛斷電話，但思索了半秒鐘之後還是決定當個成熟體貼的大人，「不是在炒菜？快去吧，我掛掉囉。」
「嗯！我等一下就去找你！志摩掰掰！」
「掰掰。」
掛斷通話之後志摩盯著自己的手機發呆，總覺得耳朵附近被伊吹的嗓音搔得癢癢的。
好想趕快看到他的臉。
無可救藥的這麼想。
*
志摩已經三天沒跟伊吹見面了。
他是有意要避開對方的，但他原本以為伊吹會主動來找自己，就像小狗搖著尾巴回頭追主人那樣……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那天的那個吻(姑且稱作那個是吻)到底意味著什麼，志摩其實不是很懂。
難道伊吹以前有在國外留學過？是美國那邊的打招呼方式嗎？不對啊，再怎麼親暱的打招呼、朋友之間也不會親嘴吧？
――「朋友」。
對，他自認為自己跟伊吹是朋友，可是那樣的想法，在一次又一次奇怪的怦然心動跟莫名的嫉妒之後似乎快要被徹底翻盤。
他不討厭跟伊吹接吻。
甚至……覺得……很舒服……
他們這樣當不成朋友吧？這不是朋友之間該做的事情吧？如果、如果伊吹完全沒有別的意思怎麼辦？自己擅自誤會那個吻有特殊的意義，會不會很蠢？該不會那個笨蛋真的是把接吻當作打招呼？啊啊、總覺得很有可能……所以，他跟其他朋友也都會做這種事？早上走進教室的時候就一邊說早安一邊跟對上眼的每個人親一次嘴？真的假的！？完蛋了，這種吃醋的感覺又是怎樣……
因為腦子裡一團混亂所以他很膽小的決定先暫時不要跟伊吹見面，打算等到自己整理好思緒之後再好好的把話說清楚。可是，隨著見不到伊吹的日子越來越長，志摩覺得自己的大腦根本只有變得越來越混亂的趨勢，搞不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讓他無所適從。
「一未，藍醬最近怎麼都不來吃晚餐了？你們吵架了嗎？」
「……他、最近打工比較忙……」
「是嗎？真的沒有吵架？怎麼感覺你這幾天心情很不好？」
「……沒有啦。」
老媽的關心讓他更加煩躁了，他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志摩總覺得再這樣拖下去伊吹會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不想要這樣。可是又不曉得該用怎樣的心態去面對伊吹。
――好煩躁。
然後，最煩躁的就是那揮之不去的、殘存在自己唇上的觸感，還有貼近肌膚的屬於伊吹的氣息。
……這麼戀戀不捨，會不會太變態了一點……？
志摩非常後知後覺的在三天之後才猛然驚覺到，那個似乎，是自己的初吻。
*
「問你喔……朋友之間會親嘴嗎？」
「欸！志摩你怎麼突然問這個？戀愛煩惱！？哇賽好難得喔！你有喜歡的人嗎！？是誰？哪班的？可愛嗎？」
「……先別管其他的啦！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一般是不會親嘴吧？啊不過……」
「不過什麼？」
「偷偷跟你說，我前陣子不小心就親下去了。」
「欸？朋友嗎？」
「嗯……唉呀那傢伙明明小時候就長得土到不行，結果上高中之後就突然變得很可愛，所以我就不小心……欸，志摩你有在聽嗎？」
「原來朋友之間也會親嘴啊？長知識了……」
「欸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謝啦本田，我先走了。」
「等一下！你要走去哪裡啊快上課了喔！」
志摩急匆匆的跑到伊吹的教室外頭，儘管內心還是一團亂，但他覺得還是必須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伊吹只是把自己當朋友的話，也沒關係……
「伊吹？他請假喔！」
「欸？請假？」
「嗯，從昨天開始請的，好像會請一個禮拜。」
「等、為什麼請假？」
「說是家裡有人過世了……啊、你要去找他嗎？那順便幫我把這些講義拿去給他好不好？說真的我跟伊吹一點也不熟，老師硬要我拿過去，超尷尬的。」
「……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裡……」
「地址在這。那就拜託你了喔！謝啦！」
志摩呆愣的看著手中那疊講義，上課鐘聲響起，他卻感覺那響亮的聲音距離自己好遠好遠。
比起伊吹現在的處境，自己的那些煩惱根本微不足道到十分可笑……
他緊緊的咬著下唇，覺得自己真的是糟糕透頂。
*
這場雨像是永遠不會停止似的。
志摩撐著傘走在暴雨中，按照紙上寫的地址前往伊吹的家。
雖然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但是――
從轉角處冒出來的人影讓志摩倒抽了一口氣，他連忙出聲叫住那人。
「伊吹！」
沒有撐傘的伊吹像是被嚇到似的轉過頭，志摩看見對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他氣急敗壞的想要質問伊吹幹嘛不撐傘在外面走！？但沒想到那傢伙一發現是自己之後就馬上轉身逃跑。
逃跑就算了，而且還跑得超級快。
「――蛤！？」
志摩傻眼的看著快要消失在視線中的伊吹的背影，他拚了命的追了上去，但一手拿著雨傘實在是不能跑得多快、再加上地上很滑，他一個不注意一腳踩進一灘水裡面，就這麼四腳朝天的摔倒在地上。
從屁股跟背部傳來的痛楚讓志摩皺起眉頭，他坐起身子，發現伊吹正一臉擔心的站在旁邊，對他伸出手。
「……沒事吧？」
「我看起來像沒事嗎！？」
氣呼呼的說完之後志摩才意識到自己語氣太衝，他抓著伊吹的手站了起來。
志摩也不管自己的身上被雨水跟泥濘弄得狼狽不堪，沒有撿起一旁的雨傘，反而是緊緊的抓著伊吹的手不讓對方有機會再度逃跑。
「伊吹，抱歉……」
「欸？幹嘛突然道歉？」
伊吹扯開了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在宛如帷幕的大雨中，顯得無比的寂寞。志摩看著對方垂下的目光，一陣猶如海嘯的心疼感湧上喉頭，他不曉得該怎麼排解這樣的情緒，因為一個人動搖到這種地步，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那天、我把你推開了吧？對不起。」
伊吹縮了下肩膀，似乎是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志摩用盡了全力扯住了，沒讓對方得逞。
「說這個幹嘛啦……話說，應該是我要道歉吧？突然做那種事情，志摩覺得很噁心吧？對不起……」
――很噁心？蛤？
志摩完全不懂伊吹在說什麼，感覺剛剛進到耳裡的那串話完全不像是地球上的語言，他往伊吹靠近了一步，發現對方抬起了另一隻手、似乎是在擦眼淚。
「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志摩要討厭我的話，也沒關係、可是我還是……」
伊吹在哭。
越來越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志摩不知所措的鬆開了伊吹的手，用雙手捧起對方被雨淋濕的臉龐，看著那雙泛淚的眼眸。
狠狠的刺進心臟裡頭的，是名為喜歡的刀刃。
「伊吹，你先冷靜一點、我沒、」
「可是我還是喜歡志摩……好喜歡好喜歡……如果真的被志摩討厭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爺爺他又突然走了……雖然是個很糟糕的大人，但是，是我現在唯一的家人……」
伊吹壓抑的哭泣讓說出口的句子變得破碎不堪。
最後，志摩看著對方用盈滿痛苦的淚水的雙眼看著自己，問出了一個彷彿從靈魂最深處掏出來的、血淋淋的問句。
「……我是不是，真的沒地方能去了？」
顫抖的嗓音消失在大雨之中。
志摩不假思索的上前抱住了伊吹。
滂沱的語聲不絕於耳，在耳邊跳動著的、卻是伊吹貼近胸膛的心跳聲，跟那像是快要將心臟嘔出的痛哭。
*
「志摩醬！等很久了嗎？」
「沒有等很久啦……你怎麼穿這樣就出門了？外套呢？」
「嘿嘿、忘了~但是要回去穿太浪費時間了所以就算了~」
「什麼算了、小心感冒。」
不出志摩所料，伊吹果然只帶了一把傘。
他無奈的鑽到傘下，對方很順手的就勾住了他的手臂，為了不讓雨淋到兩人貼得很緊、但實在是很難走路。
「……有夠難走。」志摩忍不住出聲抱怨。
「那就慢慢走吧~」
伊吹毫不在意的回他一個燦笑，黏得更緊了。
無奈又寵溺的勾起微笑，志摩覺得，自己的心底好像已經被伊吹宛如太陽般的笑容照亮到搶先放晴了。
「喂，你把傘拿低一點。」
「嗯？要幹嘛、」
在伊吹疑惑的把雨傘放低時，志摩往對方的臉頰湊上了一個輕啄的吻。
「欸！志摩醬你怎麼可以偷襲！這是犯規喔！」
「犯規的是你吧？」
「我哪有！」
「……明明就有！」
無聊又幼稚的吵嘴持續了好一陣子。
他們漫步在雨中，享受著彷彿與世隔絕的、傘下的兩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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