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回到家時家裡的燈還沒開。這代表伊吹還沒回來。
提早下班對他來說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他脫了鞋之後走進客廳，將手提包隨意的扔在沙發上，把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順便脫掉手套。
半瞇著眼的盯著手套上那些奇怪的歪七扭八的圖案，志摩無意間勾起一個寵溺的微笑。這個手套，是幾年前伊吹親手織給自己的聖誕禮物。雖然外觀不怎麼好看，保暖的功能倒是沒有因此減少。在那之後伊吹的手藝進步了很多，雖然前前後後也送了自己不少新的，但他就是鍾愛最舊的這個。
……手套啊……
某段久遠以前的回憶衝進腦門，就在志摩還沉浸在那段記憶中的青澀時光時，突然聽到了門鎖被轉開的聲響，緊接著而來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欸！志摩醬你已經回來了？好早喔！」
一抬起眼就對上了伊吹又驚又喜的表情，志摩點了點頭，「嗯，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伊吹迎面而來的燦笑讓志摩有些招架不住，他想要撇開視線，對方手上的某個東西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志摩走上前，抓起伊吹的手，瞪著那個舊到不行、充滿各種拙劣的修補痕跡的手套，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之前不是就叫你把這個丟了嗎？怎麼還在用啦……」
聽到這話，伊吹傻呼呼的笑了笑，「我捨不得丟掉嘛。」
「笨――蛋。」志摩放下了伊吹的手，看著對方用像是在對待什麼傳家寶似的憐愛的目光看著手套，他不經意地就脫口而出了心裡想的事情，「如果……我親手織一副新的手套給你，你會把這個舊的丟掉嗎？」
「嗯？志摩醬要自己做手套給我嗎！？」
伊吹驚訝的反問著，過大的嗓門讓志摩瞬間清醒過來，他不好意思的挪開視線，「我只是說、「如果」……」
「如果志摩醬給我你自己親手織的，我一定馬上把這個丟掉！一定！」
被激動的伊吹抓住手臂，從對方眼底散發出來的直率的喜悅讓志摩感覺自己的臉在冰冷的空氣中發燙，「……再說吧。而且，我又不會織手套……」
「我可以教志摩醬喔！」
「比起那個，我肚子餓了。」
「啊啊、我馬上去煮晚餐！今天吃鮭魚喔~超市的魚肉剛好在特價所以我就買了！」
「……嗯。」
「志摩醬，我房間的書櫃裡有織手套的教學書可以看喔~工具材料什麼的，也都還有，志摩可以自己拿去用~」
伊吹在走進廚房前拋下了這句話，順便還附帶著期待的眼神。
覺得自己好像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志摩呆愣的站在原地，有點後悔。
不過，他還是拿起了那本書開始默默研究。
*
「等、你說書包是空的是怎麼回事？」
看著把書包的拉鍊拉開後往下倒了倒結果只倒出幾張廢紙、不曉得是在得意什麼的伊吹，志摩徹底的無言了。
「嗯？就是空的啊，我又沒有在上課~」
不曉得對方到底是在理直氣壯個什麼勁，志摩質疑的問著，「……你到底是怎麼升上二年級的啊？」
「哦~暑假的時候被抓去上了好多輔導課，勉勉強強才過關的~」伊吹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因為我是笨蛋嘛，上課聽不懂我也沒辦法啊。」
自暴自棄的發言讓志摩覺得頭有點痛，他一把扯過伊吹空蕩蕩的書包，再度確認了裡頭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之後，傻眼到不行。
「……快要段考了欸，你再這樣下去寒假也會都被排滿輔導課喔。」
「欸――那我就不能去打工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快開始唸書啊！」
「可是我上課都在睡覺欸……」
伊吹沮喪的垂下了肩，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志摩覺得自己不能放著他不管。
「雖然……我的成績也沒有很好，不過如果你有哪裡不懂，可以來問我……」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說這種話，志摩說出口之後才懊悔的想著自己到底哪來的勇氣說這種話啊？又不是全學年前三名……不過，伊吹聽到之後好像很高興，兩眼放光的盯著他瞧。
「真的嗎？志摩醬願意教我功課嗎？」
「嗯……先說喔，我自己也沒有聰明到哪去就是了……」
「不用擔心啦！比起我這種笨蛋，志摩醬一定超――聰明的！」伊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就拜託志摩醬教我囉！啊、可是我現在一本課本也沒有……」
「你從明天開始認真聽課，回家作業認真寫，上課聽不懂的或是作業有不會寫的，再來問我。」
「嗯！謝謝志摩醬！」
伊吹高興到志摩彷彿都能看見他瘋狂搖晃的尾巴了――不對，伊吹又不是狗，哪來的尾巴。
「一未！家裡有餅乾喔！拿一點上去吃吧！」
突來的呼喚讓志摩皺起眉頭，他跟伊吹說了句「你先隨便坐、我下去一下。」之後，打開房門朝樓下走去。
「都快要吃晚餐了還吃餅乾？」
「有什麼關係，你們都還在成長期，多吃一點啊！」
「はぁ……好啦好啦，餅乾在哪？」
「這裡~要跟藍醬好好相處喔！」
「我知道啦！不用你說！」
從老媽手上接過那盤仙貝，志摩重新回到房間之後發現伊吹半個身體趴在自己的床上，似乎是睡著了。
……伊吹說他早上會去送報紙……一定很早起來吧？也難怪他上課都在睡覺了。思及此，志摩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壓住，隨之變得滯塞的呼吸讓他有些疑惑。
好奇怪的感覺。
無聲的嘆了口氣，志摩沒有把熟睡的人叫醒，輕手輕腳的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開始寫作業。
*
「你上次段考考第幾名？」
「忘了欸？嗯？我有去考試嗎？啊、好像有喔！對了，成績通知書好像還在，你看~」
「……這什麼吊車尾的名次啊！太誇張了吧？」
「我就沒在唸書嘛~」
「你這次段考如果進步一百名的話，我給你獎勵。」
「獎勵？什麼獎勵？」
「……什麼都可以。」
「真的嗎！」
「呃、不能太貴的。」
「好！我會加油的！謝謝志摩！」
*
「志摩志摩！你看我的名次！」中午一起吃便當時，伊吹興高采烈的把成績通知書湊到他眼前，「比上次進步了一百二十名！有沒有很厲害！」
志摩其實很想吐槽伊吹，那是因為你之前考得實在太爛這次才會進步那麼多……不過，伊吹的努力他的確都有感受到，這傢伙從那天開始真的就認真上課、乖乖寫作業了，遇到不懂的也都有問他，比起之前那種自我放棄的狀態確實是進步了很多。
他看著伊吹眼底那掩蓋不住的喜悅，微笑著點了點頭，「嗯，超厲害的。」
「嘿嘿~」
「所以呢？你要什麼獎勵？」
「啊、獎勵喔……」伊吹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頰，目光閃爍，「那個、我想要志摩醬摸摸我的頭、跟我說「你做得很好」……可以嗎？」
差點就發出疑惑的反問，但志摩忍了下來。
……這什麼詭異的要求啊？原本的理想是伊吹會要自己請他吃一頓飯或是買幾本漫畫還是幾張CD給他之類的……摸頭？蛤？
「如、如果志摩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我也知道很奇怪、可是、」
「……我哪有說不願意。」
伊吹慌張的態度讓志摩有些動搖，他放下手裡的筷子，伸手出去摸上了伊吹的頭頂。輕輕的、輕輕的拍了拍，像是在撫摸小狗的頭一樣。
「伊吹，你做得很好喔。」
說完之句話之後，原本沉默的樓梯間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嗚咽，志摩愣了愣，發現是正垂著頭的伊吹所發出來的，他有些驚慌失措。
「――等等、你在哭嗎？」
「沒、沒有啦……」
伊吹很快的轉過身去抬起袖子擦眼淚，完全沒有遮掩的動作讓對方剛才的狡辯馬上被戳破。志摩呆愣在原處，抽回了僵在半空中的、還帶著伊吹頭頂的觸感的那隻手。
凝視著伊吹縮成一團壓抑著哭泣的背影，一陣心疼湧上喉頭，但志摩實在不曉得該不該出言安慰，所以只好默不作聲的移開目光。
*
「……我說啊，獎勵，你只要這個嗎？」
「這個就夠了！謝謝志摩醬~」
「真的不要別的？」
「那不然――志摩醬的手套給我吧！」
「手套？」
「嗯！我早上出門的時候都覺得手好冷喔~」
「可是這個是我用過的欸……我去買一副新的給你吧？」
「不用啦不用啦！志摩的給我就好！」
「真的？」
「嗯嗯嗯！」
「拿去吧。」
「哇~好開心！謝謝志摩！」
「你還真是……」
「嗯？怎麼了？」
「沒事啦，你開心就好。下次段考也要繼續保持喔。」
「遵――命――」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