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15＞

滴答。

液體滴落在泥地上的聲音綿延不絕，灰暗的空間隨著不規律的節奏左右搖曳，本就不明亮的視野在水漬的暈染下變得更加模糊。

……不，這不是水。

鼻腔被濃烈的鐵銹味灌入，濃稠的暗紅色液體佔據了他恍惚的意識，腦海裡浮現出幾個太過真實的畫面――一聲槍響過後，伊吹的背影在他面前倒下。

滴答、滴答。

血的味道襯著一絲絲的青草與泥土的氣味，毛毛細雨灑落雙肩，志摩仰起頭，脆弱的情緒幾乎要被烏雲籠罩的天空一隅給狠狠壓垮。

「……伊吹……」

微微瞪大雙眼，志摩這才搞清楚自己手上的鮮血從何而來，顫抖的唇吐出了搭檔的名字，他撐起身子向前奔跑、想要尋找伊吹的身影，卻在途中因為重心不穩而撲倒在地。

他不甘心的握緊拳頭，掌中的泥濘染上了鮮血的顏色。

伊吹是因為要保護自己，所以才――

滴答、滴答、滴答。

淚水湧出眼眶，溫熱的觸感覆蓋了冰冷的雨水。

難道說，一切都來不及了嗎？

還有許許多多尚未說出口的話、未完成的承諾……這些、全部都……

「――伊吹！」

志摩聽見了自己的大吼聲，他大口喘著氣、慌張地眨了眨眼，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坐在熟悉的沙發上。

落地窗外下著滂沱大雨――那正是入侵夢境的雨聲。

「志摩？你叫我？」

伊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志摩嚇了一大跳，他轉頭就看到對方手裡拿著兩個馬克杯朝自己走來，還處在混亂狀態中的志摩一時之間竟無法分辨自己狂亂的心跳究竟是因何而起。

在他試圖處理紊亂的心情時，自家搭檔自顧自的擠到他旁邊坐下，將裝滿熱騰騰的咖啡的杯子放在桌上，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笑容。

「對不起喔～我擅自過來了。」

貼上手臂的體溫讓志摩十足的放下心來。

――伊吹還活著。

他緊抿著唇，想要壓抑洶湧於內心的浪潮，而一旁的那人似乎是誤會了什麼，或許是以為他是在為不請自來這件事生氣，伊吹語帶不安的解釋著，「那個、我有先傳訊息給志摩但志摩都沒有回、所以我想說你是不是睡著了……我只是、想跟志摩一起吃晚餐……而已……」

越說越心虛，伊吹委屈地垂下臉，像是做好了被罵的心理準備。

志摩想起來了，他下午窩在沙發上看小說，看著看著就不小心睡著了……而滑到地上的那條毯子是伊吹幫他蓋的，就是因為身體著涼了，所以才會做那種荒唐的夢吧？

掠過靈魂深處的熾熱悸動讓他對自己嘆了口氣。

然後，張開雙臂抱住了伊吹的身子。

「……咦、欸？」

伊吹受寵若驚，全身都僵住了，志摩收緊了手臂，他把臉埋在對方溫暖的胸膛上，悄悄閉上眼。

「我沒生氣。」

「是、是喔！那就好、」

「就維持這樣……一下下就好。」

掙扎了半秒鐘，志摩還是紅著臉說出了彷彿在撒嬌的話語，他羞恥到不行，下一刻，伊吹寬大的掌心輕輕按住了他的背。

「一下下怎麼夠～」

略帶戲謔的低沉嗓音竄入耳膜。

志摩不甘心的咬著下唇，心想，自己真是敗給這個男人了。

――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