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學生活是否搞錯了什麼？ | 17.完

志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追著伊吹走到廁所、躲在柱子後面的他原本是想要開開心心的把手裡的筆記本交給對方、順便抱怨一句送什麼玫瑰花啊？這種像是在昭和年代老歌的歌詞裡頭才會出現的古老到發臭的告白手法實在有夠噁心，但是他並不討厭――不過，那些對話算什麼？

所以說、打從一開始他就搞錯了嗎？那些點心跟便條紙，全部都不是要給他的？伊吹對自己坦露的情感、直率的笑容、偶爾展現出來的脆弱、剛才收到的玫瑰跟告白，全部都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當這四個字冒出意識時，志摩聽見了自己的世界在瞬間崩塌的一聲巨響。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他醒來了。直到此刻，才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然後，心如刀割。

*

「志摩！你等一下！」

伊吹沒花多少時間就追上了志摩，他心急如焚的拼命伸長了手的扯住了對方的手腕，氣喘吁吁的兩人在一棟教學大樓的後方停下腳步。四周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

「那個、志摩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

志摩壓抑著喘氣的語調充滿顫抖，伊吹下意識的收緊了手上的力道，他怕對方一個不注意就又從他眼前逃走。

「我不知道志摩聽到了多少、可是我、」

「都說了，我不想聽。放手。」

冷冽的語氣彷彿在拒人於千里之外，伊吹咬著唇，沒有放手。

樹葉被風吹過的唰唰聲拂過耳邊，伊吹低下頭，感覺到志摩用充滿絕望的眼神凝視著自己。胸口好像被幾萬噸重的大石頭壓住了似的難以呼吸，明明是想要解釋清楚的，但伊吹卻無法順利開口。

他知道，這也許是想要隱瞞所犯下的錯誤的自己所招來的無可避免的天譴。

滾燙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伊吹鼓起勇氣的重新抬起頭時，還來不及從模糊的視野中捕捉到志摩的臉龐，就被一個毫不留情的拳頭重重的打在右臉上。

炸裂的痛楚讓他鬆開了抓著志摩的手。

「要是再追上來，我就跟你絕交。」

滿是失望的冰冷語氣化成了一場驟雨。

志摩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消失在不存在於現實的雨聲當中。

跌坐在地上的伊吹摀著自己發疼的臉頰，眼淚與雨水混和，浸濕了身軀。

*

志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目光呆滯的看著不遠處正在追逐嬉鬧的小朋友們。

沒有多想的就衝出校園，所有東西都還留在那間教室裡頭……他長嘆了一口氣的在心底譴責自己的失誤。到底在幹什麼啊？白癡得要命……

都是伊吹害的。

把他耍得團團轉、一直黏著他、對他示好衝著他笑、害他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那個混帳。

冷靜下來之後才感覺到剛剛揍了伊吹的左手有些發疼，志摩皺著眉頭的想，好像不小心出手太重了。然後又突然意識到，都已經這種時候了還在心疼伊吹的自己真的是無可救藥。

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但又無法割捨對於伊吹的感情。

儘管、儘管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冰冷的手背貼上額頭，志摩仰起脖頸的閉上眼。

――好蠢啊。

喜歡上一個人什麼的。

真的是蠢到不行。

*

在公園裡待了快一整天，志摩看著消失在地平線那一端的夕陽，身心俱疲的想著今天還是先回家睡覺吧。反正忘在教室裡的東西會有人幫他保管的，他實在不想回學校拿東西，畢竟可能會撞見伊吹……

一想到對方，心就抽痛了一下。

志摩快步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努力的把伊吹的臉從腦海裡驅趕出去，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成功時，突然看見前方的天橋下縮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無庸置疑的是伊吹。

他放緩了腳步，還在思考要怎麼在不被對方發現的狀況下繞路走回家，伊吹卻像是感應到他的接近似的猛然抬起臉。

兩人對上視線。

伊吹的臉上滿是淚痕、被他毆了一拳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瘀青、雙眼的眼眶也因為哭泣而發紅。

志摩握緊了放在身旁的手，掐進掌心的指甲稍微讓痛楚轉移了一些，但那些因為伊吹而生的巨大的痛苦還是沒辦法從胸口根除。

――好難受。

硬生生的撇開視線，他決定假裝沒看見那傢伙。

重新邁出步伐，正打算快速經過伊吹面前，突然被對方一把扯住了大衣的衣角。

「志摩……對不起……不要跟我絕交好不好……？拜託……」

帶著泣音的哀求聽上去可憐過頭，志摩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狠狠的揪住。

伊吹在他身後啜泣著，志摩深知，這次無論他再怎麼揍人，對方都不會放手。

擦肩而過的路人們對他們兩人投以好奇的注目，現在是下班時間，這條路上的人潮特別多。志摩無奈至極的嘆了口氣，要是放任這傢伙在路邊繼續哭，一定會被警察關切。

「――先回我家再說。」

小聲的說著，他很確定伊吹聽見了。一路上對方都安安靜靜的跟在自己身後，抓著衣角的手不曾放開，好像是怕一放開就會被拋棄似的。

志摩好不容易才放空了的腦子又變回一片混亂。

他不曉得自己究竟應該相信什麼。

但是，伊吹的哭泣聲讓他心痛。

就算是被欺騙，果然還是無法輕易捨棄那早已萌生了的情感。

……はぁ……

*

志摩把家門鎖上，幽暗的玄關中，看不太清楚伊吹臉上的表情。

他提議進屋再說，對方卻搖了搖頭。

「志摩……對不起……」

「這個我剛剛已經聽過了。」

「很多事情都、對不起……嗚……」

伊吹抬起手想要擦掉溢出眼眶的淚水，但動作跟不上眼淚滿出來的速度，志摩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淚水滴在自己家玄關的地上，他痛苦的咬著下唇。

「一開始、一開始我的確是喜歡羽野同學沒錯，送的點心也是因為放錯邊所以才不小心被志摩拿到，可是後來、」

「……果然是那樣嗎……？我就知道。」

聽到伊吹的話，志摩自嘲的笑了笑。撇過頭的瞬間被伊吹抓住了兩邊的手臂，抬眼，他看見了對方拼命過頭的目光。

「可是後來我就喜歡上志摩了！真的！」

「……你的『喜歡』可真是廉價啊？說變就變？要我怎麼相信你。」

說著明知道會傷害到伊吹的話語，志摩自我厭惡的挪開視線。被抓著的手臂有些發疼，他感覺自己連心臟都被伊吹給緊緊抓住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說了。」

「志摩、我喜歡你……對不起……」

「就叫你別說了。」

志摩背靠上門板，一語不發的看著在自己面前低頭哭泣、不斷道歉的伊吹，湧上思緒的，是想要抱緊對方的衝動。

他正在使勁壓抑那樣的衝動。

他不想再讓自己受傷，但是，也不想看伊吹因為自己而受傷。

明明、明明是想要好好寵著他的，卻害他哭成這樣……

――再相信一次也無妨。

志摩這麼想著，伸手撫上伊吹腫起來的嘴角。

「……抱歉，很痛嗎？」

愣了一愣，伊吹用力的點頭。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物。志摩拍了拍伊吹的背，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身軀活像隻無助的流浪動物。

「要是敢再耍我，你就死定了。」

「……嗯……對不起……」

「我聽膩你的道歉了。可不可以換一句？」

伊吹緩緩的抬起臉，對上他溫柔的注視時，總算是露出了笑容。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志摩，我喜、」

「好了啦、說一次就夠了！」

「一次怎麼夠啦……」

委屈的環抱住了他的腰，伊吹把毛絨絨的頭往他頸側蹭了幾下，像是在撒嬌。

「那個、志摩……」

「幹嘛？」

「我想跟志摩親親……」

「……誰要跟一個滿臉鼻涕的人接吻啊？」

「不行喔……？」

失落的垂下目光，志摩拿他沒辦法的將伊吹的領口往下扯，在帶著鹹味的親吻之中，他看見了對方又驚又喜的注視。突然覺得很害羞的鬆開了手，志摩撇開視線，臉上很燙。

「對不起喔，第一次親親居然有鼻涕的味道……」

「不用在意啦。而且，這才不是第一次。」

「――嗯？欸？什麼意思？欸？志摩你剛剛、」

「你好吵。」

「抱歉……」

*

「話說，我是男的欸。」

「嗯？我知道啊。怎麼了嗎？」

「……你真的知道嗎？」

「我知道啦！可是志摩就是志摩啊！我就是喜歡志摩嘛！」

「知道就好。」

「我也是男的喔，志摩知道吧？」

「……知道啦。」

「嘿嘿、那就沒問題了嘛――」

「蛤？問題可大了、等等，你幹嘛跑到我床上？」

「一起睡啊。」

「不准！」

「凶巴巴……」

於是伊吹聽話的在志摩的單人床旁邊的地上打了地舖。

隔天早上，志摩發現他們兩個竟然牽著手睡著了。

無言的看著交握的手，忍不住在心裡大聲吐槽：這是怎樣？是國中生情侶嗎！？好蠢……

不過，倒是滿開心的。

微笑的看著伊吹傻呼呼的睡臉，志摩稍稍握緊了對方的手。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