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正在被人監視。
他是兩、三天前開始有這種奇怪的感覺的，起初的感覺都沒有那麼強烈，頂多就是那種會被他歸類在『因為看到常常在電視上看到的人所以不小心多看了幾眼』的那種程度。
直到今天，當他將車子駛進某間電視台的地下停車場，下車要幫志摩開車門的時候突然察覺到有人在不遠處盯著自己看，那個視線挾帶的惡意刺痛了他的直覺。
於是他警戒地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將每個陰暗的角落掃視一遍，到處都沒有看到可疑的人，那個視線也在瞬間消失了，一點蹤跡也沒留下。伊吹還以為是自己太多疑，畢竟他的直覺天生就比常人還要敏銳，也許是誤將流浪貓好奇的注視當成了別有意圖的監控。
伊吹放鬆了警惕，陪志摩走進攝影棚，就在這時，他又感受到了來自門口的凝視，這次比剛剛在停車場的感覺更加確實、也更讓人毛骨悚然。
他眉頭一皺，身體幾乎是反射動作的衝了出去，走廊上卻一片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伊吹的心頭泛起一股濃烈的焦慮和擔憂，如果被監視的對象是自己也就算了，他本來就有許多仇家，事到如今才要來報仇他也不意外。
他最擔心的是，那個視線的目標並非自己，而是志摩，但他又沒證據……光憑『我感覺到了奇怪的視線在盯著我們』這樣縹緲的說詞，是不足以說服志摩的。
……再觀察一下吧。伊吹咬著牙，不甘心的這麼想。
「伊吹，你怎麼了？」
沒想到原本在跟製作人打招呼的志摩竟然追著他到了攝影棚門口，伊吹趕緊轉過身，收斂起緊張的表情，扯開了一個稍嫌勉強的笑容。
「沒、沒事啦！我有點尿急所以、呃、」
志摩疑惑的眨了眨眼，又長又濃密的睫毛撲閃著，對方的凝視讓伊吹對於自己拙劣的謊言更加心虛，他不自在的別過臉，乾咳了幾聲。
「志摩醬快去吧？要開始錄了喔！」
「嗯……你也快去廁所吧。」
「嗯嗯！」
伊吹笑著點頭，轉身離去的志摩看起來很不相信他的說詞――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真的是很不會說謊。伊吹走出攝影棚時不禁嘆了口氣，他想起了老爸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你啊，就是太單純了。』
那時候伊吹還不明白老爸的意思，擅自以為對方是在稱讚自己還開心了老半天。現在回想起來，老爸說的那句話八成是在說他很不適合當黑道吧……因為太單純，所以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被回憶困住的伊吹坐在馬桶蓋上緊握手機，他莫名想起了在老爸過世後，自己被仇家追殺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躲躲藏藏的、只要稍微察覺到威脅的視線就必須趕緊逃跑，否則絕對免不了一場單方面的廝殺。自己金盆洗手後自然也遠離了那樣的生活，很神奇的是，追殺他的那些人也都自動消失了，彷彿有誰在背後幫助自己。
過了大半年無憂無慮的日子，害他差點忘了那道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枷鎖。
伊吹抬起頭，看著廁所的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打電話給幾個親近的小弟，要他們幫忙留意周遭的異狀。通話結束後他莫名的感到愧疚與無力。
……就算想要改變，一時之間他也不曉得怎樣才算是『正常』的做法。
伊吹把臉埋進掌心，糾結不已。
只能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保護志摩的自己，是否還是不夠格站在對方身邊？
*
「伊吹，你可以去幫我去買個布丁嗎？我突然很想吃。」
志摩坐上後座後探頭出來對他這麼說，伊吹本想一口氣答應的，卻又猛然想到他們兩個現在很可能正在被人給監視，不能輕易讓志摩一個人在車上等待。
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眼神飄移，「呃……我記得家裡的冰箱還有布丁，回去再吃吧？」
「我想吃便利商店的新口味嘛！北海道牛奶的那個！」
志摩任性的說著，換作是平常的伊吹，他絕對會二話不說地就奔去幫志摩買，不過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伊吹絞盡腦汁的思考著，慌慌張張地提出建議。
「要、要不然我先把車子停在附近的派出所門口，這樣志摩醬就不會有危險了――」
話才剛說出口伊吹就後悔了，他注意到了志摩瞬變的眼神，還有眼底閃過的一絲陰霾。緊緊閉上嘴，伊吹懊惱的垂下頭。
「你說的『危險』，指的是什麼？」志摩的嗓音繃得很緊，彷彿下一秒就會有什麼東西應聲斷裂。
伊吹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他不敢直視志摩的眼睛，伸手抓亂了自己的頭髮，「……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瞞著志摩的，只是、」
「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不管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跟我商量的嗎？」志摩雙手抱胸，雙眸中的怒火正在隱隱燃燒，「伊吹，回答我。」
「……對、對對對不起！」伊吹慌亂地道著歉，他拼命到只差沒有下跪了，「我、我只是因為感覺到有人正在監視我們，有點擔心是不是我以前的仇家，或是有壞人要對志摩不利，所以才派了幾個人去探查一下……」
「監視？什麼時候開始的？」志摩邊問邊挑眉。
「……幾天前。」伊吹怯生生的說著，「但我不太確定，直到今天才……」
見他全都老實的招了，志摩好像也沒那麼生氣了，語氣變得溫和許多。
「幹嘛不早點跟我說？」
「我、我怕會給志摩醬添麻煩……」
「才不麻煩。」
「唔、因為只是我自己的感覺，所以、」
「你的感覺一向很準的吧。」
志摩無奈地這麼說，沒想到竟然會得到肯定，伊吹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溼熱感湧上眼眶。他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著志摩拿出手機，撥打了某個號碼。
「老爸，是我。你可以調查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人在監視我或是伊吹嗎？可能是伊吹以前的仇家……嗯，嗯，那就麻煩你了。謝謝爸。」
掛斷電話後志摩衝著他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你看，多一點人處理的話不是比較有保障嗎？你以後別再什麼事情都自己悶在心底自己煩惱了。真的是壞習慣欸。」
「……志摩……」
伊吹自責又懊悔，他抬手抹掉漫出眼眶的熱淚，被手背接住的淚水卻像是水龍頭似的不斷湧現，怎麼擦都擦不完。閃耀在淚光中的志摩的笑容，讓伊吹想起了兩人相遇的那天，他在燈箱上看見過的，志摩閃閃發亮的模樣。
――志摩果然是拯救自己的、最棒的偶像。無論是那天，還是現在。
翻攪著各種情緒的心頭讓眼淚更加止不住，伊吹被志摩安撫的搓了搓頭頂上的髮絲，他望著對於自己的爆哭不知所措的戀人，笑了出來。
「志摩醬果然是最強的，我會追隨志摩一輩子的！」
「……胡說什麼啊你？別哭了啦！難道要換我開車嗎？」
發自內心的誓言被志摩當成了玩笑話，伊吹毫不在意，他用力擦去臉上的眼淚跟鼻涕，打起精神地坐上駕駛座。
從今以後要更加努力的為志摩工作、更加努力的愛著志摩才行！嗯！
*
「對了，我爸說抓到了喔。」
「嗯？抓到什麼？」
「監視我們的人啊。」
「真的有喔！？」
「有啊，說是你以前的仇家，沉寂了一段時間後一直在伺機而動，想要把你解決掉、順便綁架我，敲詐我爸一大筆錢。」
「欸……這些都是志摩醬的爸爸問出來的情報嗎？好厲害！」
「這就叫厲害？嘛、反正那些人已經暫時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了，所以伊吹你也可以放心了。」
「嗯嗯！我會努力保護志摩的！」
「……啊？我是叫你放心耶？」
「嘿嘿～」
「傻笑什麼啊？你是笨到聽不懂人話了嗎？」
「最喜歡志摩了喔！」
「什、你一大早的就在亂講什麼啦！？真是……」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