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艱難的睜開沉重的眼皮,望著眼前的空氣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嗅到了一股從門縫竄入的隱隱約約的咖哩飯的味道。
……好香。
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無法運轉,志摩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爬到床上睡覺的。記憶停留在暗無天日的畫稿地獄中,好幾天都熬夜沒睡的他甚至連自己有沒有把完稿寄出都忘了,志摩頂著昏昏沉沉的身體勉強坐起來,突然變換的姿勢讓他暈眩了幾秒鐘,壓制下湧上喉間的乾嘔,他想要拿手機看看有沒有責任編輯打來的催稿電話,把整個床都翻遍了卻都沒找到。
說起來,為什麼這麼香啊?隔壁鄰居煮東西的味道嗎?不可能飄過來吧?
眉頭緊蹙,肚子傳來的一陣響亮的咕嚕聲讓志摩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這一周幾乎每天都只吃一碗泡麵度日。他在本能的驅使下打開臥室的門,往香氣的來源走去。
志摩一打開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原本應該堆積在客廳裡的那些垃圾袋全都不見蹤影,當然,因為它們而產生的難聞的味道也消失了;地板被擦得明亮潔淨,光可鑑人的表面彷彿連一粒灰塵都沒有。
他詫異地瞪大雙眼,環顧四週,發現有個陌生的人影站在他家廚房,而那股好聞的咖哩味正是從那兒傳來的。
「志摩桑,你終於醒了!」
身形高挑、身材偏瘦的那名男子很快地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轉過頭拋來一個燦笑,一口整齊的白牙在室內的白光下顯得亮晃晃的。志摩快速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他半張著嘴,饑餓感讓思緒渾沌不清,困惑與驚訝更加攪亂了他糊成一團的腦袋。
似乎是看他的表情不太對勁,那人便自顧自地開始解釋起來,「啊~我是萬事屋派來的人,我叫伊吹藍!志摩桑有打電話要我們來清潔家中環境吧?」
「……呃……」萬事屋?什麼鬼?
志摩眉間的皺褶更深了,他想不起來自己失去意識前到底做了什麼,苦苦思索,幾個朦朧的畫面這才緩緩浮出腦海――
把完稿掃描好、用電子郵件寄到編輯的信箱,然後……然後突然放鬆下來就沒了力氣的倒在地上,又髒亂又臭的客廳讓他心生不爽,就在這時,他偶然瞥見了前陣子在街上拿到的那張寫著『使命必達!大小事都可以來找萬事屋!』這句俗濫的宣傳語的傳單,在精神不濟的狀況下好像……就打電話過去了……但他壓根兒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嗯。
把臉埋進掌心,志摩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那個自稱是萬事屋、名叫伊吹的男子笑嘻嘻地從廚房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張紙遞到他面前。
「那個~雖然志摩桑好像想不起來了,但我們確實有接到電話喔!公司的接單電話都有錄音的,要是有疑慮的話可以再調出來證明――」
「不、不用。真的不用。」志摩抬起眼堅定的拒絕,打死他也不想再聽一遍自己在彌留之際到底說了多麼丟臉的話。他一把搶過對方手裡的契約書,長嘆一口氣,「……在這裡簽名就行了吧?」
「沒――錯!那就麻煩志摩桑了!」伊吹的笑得更開了,變魔術似的掏出一隻原子筆,突然想到似的補充說明道,「啊、對了,因為志摩桑家裡的凌亂程度超乎預期,我花了三個多小時才全部清乾淨,所以就把合約改了一下,另外,金額的部分、」
「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邊簽名邊冷淡地打斷伊吹的話,志摩瞥了一眼上頭用歪七扭八的字跡手寫的附加條款,並沒有寫到幫忙做飯的部分,他疑惑的把目光放遠到廚房,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問,對方就像是會讀心似的為他說明,臉上的笑容染上了些許歉意。
「抱歉,因為我打掃到最後覺得有點餓了,擅自借用了一下志摩桑家裡的廚房――不過食材是我自己買的!畢竟志摩桑家裡什麼都沒有嘛~哈哈~」
「……」
搞不懂這傢伙是貼心還是多管閒事還是白目,志摩愣了一下,沒有說話。此時,他的肚子很不會讀空氣的發出了一聲足以打破沉默的巨響。
「志摩桑看來也餓了呢,要一起來吃嗎?我煮了很多喔!」
伊吹毫不尷尬的燦笑讓志摩覺得莫名羞恥,這傢伙絕對是早在他熟睡時就聽到了從他的肚子裡發出來的可怕巨響,才會順便幫他準備晚餐的吧?他別過臉想要掩飾發熱的臉,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就、一起吃吧……」
「嗯嗯!」
開心的模樣活像一隻雙耳豎立的大型犬,志摩不解的看著眼前那位奔去廚房端咖哩的男子,心想,這傢伙比起萬事屋,更像路邊遊手好閒的小混混……不過不是會作奸犯科的那種類型。刻板印象就此打住,志摩猛然想起要確認未接來電的事情,他在客廳裡也沒看見自己的手機,無奈之下只好求助於剛才幫他打掃房子的萬事屋。
「那個、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
聽到這話,把一大鍋咖哩端到餐桌上的伊吹趕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交到志摩手上,「手機在這裡喔!我怕會弄丟所以先幫你保管,但好像因為沒電所以關機了……」
「嗯,謝謝。我先拿去房間裡充電,你餓了的話就先吃吧。」
「好~」
志摩急匆匆的想走回臥室幫手機充電,途中他經過自己的工作間,發現裡頭還是一團亂,並沒有整理過的跡象。再一次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伊吹在他發問前就逕自解釋,語氣聽起來略微緊張,「啊……那間是志摩桑工作的地方吧?我看裡頭沒有什麼垃圾跟異味、也怕會弄亂重要的東西,所以就沒進去整理,」
「――沒關係,謝謝你。那邊我自己會整理。」
伊吹聽到之後像是放心了,笑容又變回了原本的傻笑。志摩沒有多看,轉身就回到臥室拉出塞在床鋪後方的充電線。
將手機接上電源時不禁想著,這個萬事屋看起來輕浮,其實還挺可靠的。工作間裡頭確實存放了很多尚未完成的原稿,要是被陌生人亂碰,他可是會很傷腦筋的。
心甘情願地從皮夾裡掏出幾張紙鈔,志摩把錢放在餐桌上,「不用找了。」
正在吃咖哩飯的伊吹抬起眼,看著那明顯超出契約上寫的金額的張數,愣了數秒。
「……志摩桑,你還沒睡醒嗎?太多了吧?」
「其他是給你的小費。」
志摩也懶得多說了,咖哩飯的香味實在是讓他飢餓難捱,一坐下就拿起湯匙挖了一口放進嘴裡。也許是因為肚子真的餓了,這咖哩飯吃起來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伊吹戒慎恐懼地把那疊紙鈔放進口袋,小心翼翼地窺視著他吃了之後的反應,「味道如何?因為不知道志摩桑吃不吃辣,所以我做了比較甜的口味――」
「……很好吃。」
志摩發自內心的讚嘆著,他嚼著嘴裡的咖哩飯,迫不及待地又挖了一大匙放進口中,被熱呼呼的料理填滿的胃袋湧起了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滿足感。他口齒不清的又說了一遍,「真的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咖哩飯。」
伊吹又驚又喜的綻開笑容,「什麼啊?志摩桑你太誇張了吧~」
「――對了。」
「嗯?」
「你有在接長期的委託嗎?我想拜託你以後都來幫我打掃家裡――當然,能幫我準備三餐更好。」
志摩也不曉得自己是被伊吹做的咖哩飯感動了還是怎樣,腦子都還沒動嘴巴就先動了,話都說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說了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但也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伊吹瞠圓了眼,驚訝過後便笑得開懷,激動地將上半身探過來、伸出雙手用力握住了他拿著湯匙的那隻手。
「這哪有什麼問題!志摩醬,以後就請多指教囉!」
……志摩醬?蛤?距離一瞬間縮得太短了吧?
突來的親暱稱呼讓志摩摸不著頭緒,但他倒也沒有很反感,看著伊吹開心過頭的表情,失笑的撥開對方的手。
「……請多指教。」
低聲的回了一句,志摩提起湯匙繼續吃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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