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人了。
志摩把報告交出去之後鬆了口氣，邊走邊轉了轉在制伏犯人時不慎拉傷的肩頸，貼了貼布後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痛了，不過也許是年齡的關係，這樣隱隱約約的疼痛其實已經跟了他好一陣子，彷彿都要成為身體的一部分，看醫生也不見有好轉多少。
眼皮也重得要命，要是現在眼前有一張床讓他躺的話他絕對可以在一秒之內睡著……不、只要零點一秒就能睡著。
今天實在過於漫長，原本以為抓到那個飛車搶劫犯之後能在分駐所小睡一下，沒想到他們連晚餐都來不及吃又連續發生了一堆犯罪事件。雖然大抵都是鬥毆車禍那類的小事，處理起來還是頗麻煩。結果就是他們整整一天都沒闔眼，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時候還要處理一堆報告，焦頭爛額。
又累又睏的他回到分駐所，迎面而來的是伊吹燦爛的笑容。
「志摩醬！辛苦了！要回家了嗎？我送你回家！」
自家搭檔開朗高昂的語調讓志摩愣了愣，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傢伙是都不會累嗎？伊吹直率的笑容綻放出了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熱情的視線讓志摩想起了他們蹲在巡邏車邊偷閒時的那幾個夕陽下的吻，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他緩緩別開發燙的臉。
「志摩？怎麼了？」看他毫無反應，伊吹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彎下腰來窺探他的臉，「很累嗎？要不要我揹你？還是用抱的？還是――」
「蛤？你到底在胡說什麼！？」連忙打斷伊吹那些不僅羞恥還很不切實際的提議，志摩伸手推開堵在門口的伊吹，「……讓開。」
不理會伊吹滿臉的委屈，志摩直直地朝置物櫃走過去，遲鈍的對於伊吹剛才說的『我送你回家』那句話感到非常不開心。送我回家是怎樣？送完就要走了嗎？這個笨蛋難道都不會想多跟我相處久一點嗎？
氣呼呼地用力關上鐵櫃的門，聲音之大讓站在旁邊的伊吹嚇得肩膀跳了一下，志摩拎著手提包就要往外走，而伊吹像隻小狗跟在他旁邊猛搖尾巴。
「志摩志摩志摩！我送你、」
「不需要。」
「欸……可是、」
「再見。」
「等等等一下啦！」伊吹著急地繞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路，懊惱地抓了抓後腦杓，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不想這麼快跟志摩醬分開、所以……送你回家之後我會馬上離開的！真的！」
「…………」
望著伊吹拼命到微微泛紅的臉，志摩真不曉得該說這傢伙是笨還是蠢……還是兩者皆有。他歛下目光，嘆了口氣。
「馬上離開是什麼意思？」
「就是、志摩醬如果覺得我很煩的話、」
「……你真的是笨到無可救藥了。」
二話不說的扯住伊吹外套的袖子往前走，志摩像是在牽狗繩一樣拖著自家這隻比狗還笨的男朋友大步離開分駐所。
「――去你家。」
「欸？我家？」伊吹訝異的眨著眼。
「不行嗎？」翻了個白眼，志摩感覺到臉上翻湧出一股熱度，他忍耐著快要炸開的羞恥心繼續小聲地說，「……我還要過夜。」
「過、過夜？？？」
反問的語調高了八度，被嚇得不輕的伊吹過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志摩的意思，收斂起驚愕的表情，笑嘻嘻的在大馬路上緊握住他的手。
「嘿嘿～好開心！」
無奈地瞥了伊吹一眼，高興過頭的那人周身開滿了肉眼可見的粉色小花，洶湧的燥熱淹過志摩的雙頰，他還是沒能甩開伊吹那隻比自己大了不少、又十分溫暖的手。
*
半路經過便利商店時伊吹若無其事地說著想買點啤酒跟零食再回去，於是兩人就走了進去。
提著購物籃的伊吹在放著啤酒的冰箱前面悠悠晃晃的，久久沒有打開冰箱門去拿，神色看上去也倉皇不安的、一直在左右張望觀察周圍的情況，實在很奇怪。
站在不遠處的志摩觀察到了自家搭檔可疑的舉動之後不禁皺眉，假裝在看泡麵區有沒有出新品的他不時抬起眼想看看那傢伙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伊吹看準了周圍沒人的時機，很快地把幾罐啤酒扔進籃子裡，又快速繞到零食區拿了幾包洋芋片，接著便走到陳列保險套的地方，假裝經過、卻悄悄伸手抓了一盒保險套放進購物籃，還手忙腳亂地試圖用洋芋片把保險套藏起來。
……高中生嗎？
無聲的失笑，志摩慢悠悠地走過去，從背後接近時伊吹大概是太緊張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志摩伸手過去翻動伊吹放在購物籃裡頭的東西。
「你買了什麼？」
「――志、志摩！？你你你什麼時候、」
驚慌失措的伊吹瞪大雙眼，當志摩拿起洋芋片、讓那盒寫著無感超薄的XXL號保險套大喇喇地展示在兩人眼前時，伊吹一副天崩地裂的絕望表情，志摩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幹嘛啊？買個套子這麼緊張？」
「不是、因為……」伊吹慌亂的目光亂瞟著，像是想要說出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但才過兩秒就放棄了，他喪氣的垂下頭，「……對不起……」
「道什麼歉啊？」志摩銜著笑意的嘴角微揚，他淡然自若的又拿了一盒一模一樣的保險套放進購物籃，「一盒怎麼夠。好了，去結帳吧。」
原本想拍拍伊吹的背，想了想，志摩還是揉了揉對方頭頂上的髮絲。
「快去啦。」
不耐煩地催促著，伊吹很快就從剛才的挫敗中打起精神了，神采奕奕的點了點頭，「……嗯！」
走到便利商店外頭等伊吹出來，掌心上殘留著的伊吹頭髮的柔順觸感讓志摩不由得心動不已。心臟在左胸口怦通怦通的強烈跳動，像是壞掉了。
……都這個年紀了，談個戀愛還像是初戀般青澀……好蠢。他們兩個都是。
單手掩面，志摩在伊吹出來前盡力讓臉上的熱度散去，但一看到對方笑容滿面的樣子就又馬上破功。
「回家吧！」
伊吹邊說邊握住了他的手，正中午的陽光讓對方率真的笑顏變得璀璨無比。
志摩沒有多說什麼，一路上都在暗自祈禱自己猛烈的心跳與脈搏不會透過交握的手傳到伊吹那邊去。
*
「志摩醬會不會餓？」
「……有點。」
「那我去煮點東西，等我一下喔～」
伊吹才剛踏進家門就匆匆忙忙地奔到廚房打開冰箱，把塑膠袋裡的啤酒冰進去的同時看著裡頭的東西皺眉，「嗯……這兩天一直吃烏龍麵有點膩了，志摩醬想吃親子丼嗎？」
「都可以。」
隨口回應，志摩把手提包放在一邊，逕自在矮桌邊坐下。他張望了一下周圍，伊吹家依舊整理得乾淨整齊，淺色的地毯上一點灰塵都沒有。距離上次來伊吹家體感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但說實在的也沒有『很久』，只是由於中間發生了太多事才會產生這種錯覺吧。
之前過來的時候因為別有目的所有沒什麼感覺，志摩這次才終於意識到整間屋子裡都是伊吹的味道……並非不好的意味上的那種味道，而是――
「志摩醬要不要先吃一點小菜？這裡有涼拌海帶芽喔！」
伊吹貼心的把裝滿小菜的碟子遞到他面前，還順便給了他一雙筷子，志摩趕緊伸手接過，囁嚅著道了謝。滿腦子都在想都這種時候了還吃什麼東西啊？真搞不懂伊吹。
坐立難安的志摩邊嚼著海帶芽邊打開電視，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看著午間新聞，很想衝過去抱住正在廚房切菜的伊吹求歡，卻又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太猴急，真不像話。
默默地吃完了那盤涼拌海帶芽，志摩撐著臉頰的望著伊吹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這才總算有了自己現在是在男朋友家裡的真實感，害臊到不行。
*
吃完親子丼之後志摩站在廚房裡洗碗，身後傳來陣陣水聲――是伊吹在沖澡的聲音。
他蹙起眉頭、抓著海綿用力洗刷碗的內側，也不曉得自己是在緊張什麼，明明什麼都做過了，事到如今還害羞成這樣也太可笑。
扭緊水龍頭，志摩用掛在下方的毛巾擦乾濕漉漉的手，緊張兮兮的坐回矮桌邊。眼神飄向那張位於落地窗旁、上頭擺放著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的單人床墊，又興奮又心慌。
被午後微風吹拂而過的窗簾吹起了陣陣猶如浪花的波動，晃動的布料讓陽台外邊湛藍的天空一覽無遺，流淌進室內的陽光帶著些許宜人的熱度，溫柔的光點恣意灑落在志摩身上。
胃袋被填滿之後眼皮也跟著變重了，緊張的心情漸漸被睏意取代，志摩在這樣舒適的環境中悄悄闔上眼。
沒能等到伊吹沖好澡出來，志摩就先一步趴在桌上睡著了。
*
橘黃色的光輝彷若一縷無形的液體滲進雙眸，志摩半瞇起眼，看見窗外已經被落日染成一片昏黃，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他嗅到了枕頭上屬於伊吹的氣味，翻了個身，發現伊吹竟然側躺在邊緣，用一種隨時都會滾落床墊的姿勢熟睡，怎麼看都是想跟躺在正中央的自己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無端的寵溺在胸口膨脹，與夕暮的餘暉揉雜成一層複雜的薄膜，覆蓋上了志摩的瞳孔，將視野中的伊吹的睡臉浸染成了更加溫柔、更加惹人憐愛的色彩。
他微微一笑，又突然覺得有些不甘心。志摩把身子湊過去，在心底暗罵著這傢伙真的是一隻笨狗，我都已經暗示的那麼明顯了，怎麼還是不懂？
望著伊吹佈滿擦傷的臉龐，志摩伸手輕觸其中一個傷口，凸起的結痂刺痛著指尖，也觸動了靈魂深層的某處。他沒能忍住一聲嘆息。
……我有多喜歡你這件事，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你明白……？
翻攪在胸膛的喜歡之情在朦朧的意識中被志摩化為行動，他輕輕吻上伊吹的嘴角，柔軟的唇瓣在柔和的光芒中交疊、輕蹭，伊吹平穩溫熱的鼻息拂過面頰，令人上癮。
志摩貪婪的伸長了手摟住伊吹的後頸，豐滿的胸部就這麼貼上了對方散發出淡淡肥皂香味的身軀。
「……唔、」
被親吻的那人終於醒來了，正在用門牙輕咬伊吹的下唇的志摩稍微拉開距離，凝視著對方錯愕的表情，皺眉，把還想往後躲的伊吹抱得更緊。
「你幹嘛？」
「呃……」伊吹皺起臉，用沙啞的嗓音僵硬的回答道，「我、我怕我會忍不住……」
「誰要你忍了？」
志摩用自己的額頭輕撞了伊吹的額頭一下，儘管羞恥到不行、儘管無論怎麼修飾言語都還是難掩害臊，不過，他還是希望伊吹可以接收到自己的心意。志摩揉了揉伊吹後腦杓上的髮絲，交錯的目光被彼此劇烈的心跳聲切割成一塊一塊，在橘紅色的餘暉中徜徉於名為愛情的旋律當中。
「…………來做啦。」
「可、可以嗎？」
伊吹怯怯地反問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興奮，志摩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熱，他很努力在極端的羞恥中不要移開視線，直視著伊吹反射出美麗光芒的琥珀色眼眸。
「……我想做。」
聽到這話，伊吹難掩開心的攬過他的腰，迫不及待地往他唇上親了一口。
「我也想跟志摩做。好想好想。」
伊吹笑彎了眼，純粹的喜悅感染了志摩，他輕笑一聲，再度主動吻上。
相纏的肌膚讓兩人的體溫與氣味混合為一，志摩在伊吹溫柔的愛撫下輕輕閉眼，或許是真的累了，兩人並沒有太過激烈的索求彼此，不過，用這樣節奏緩慢的方式做愛也是十分醉人。
每一次的呼吸交融、每一次的親吻唇瓣、每一次的指尖交握、每一次的四目相接，志摩都由衷的希望伊吹有感受到自己與對方同樣的羞恥、同樣的難耐、同樣的渴望。
他們是被彼此深愛著的，無庸置疑。人生的齒輪因為有了對方才能完美咬合，靈魂上的缺口因為有了對方才得以填補。
會覺得想哭，鐵定不是因為受傷、不是因為脆弱，而是因為過於欣喜――欣喜自己身邊還有一個這樣的人陪著，直到永遠。
『永遠』吶――……
明明是個超脫邏輯的詞彙，與伊吹結合的此刻，志摩卻想要相信它是確實存在的。
「……好喜歡你。」
帶著細微的泣音的告白在緊緊的相擁中脫口而出，志摩數不清自已說了幾遍，伊吹真摯又拼命的回應在耳畔綻放，他再也憋不住淚水。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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