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為你的番 | 45. Family 18

初春的夜晚挾帶著尚未遠去的冬天遺留下來的寒冷。

伊吹在柏油地上一路狂奔，冰冷的空氣隨著呼吸灌入肺部，氣管跟胸口都冷到開始發顫，他甚至被那跟體溫差距太多的冷空氣嗆到頻頻咳嗽。

與之完全相反，大力擺動的雙手及雙腿卻是熱到不行，額側跟背部開始滲出汗水，宛如要切割黑夜般的衝刺讓冷到不行的晚風直衝面部、帶走汗珠，與此同時，肌膚變得更加冰冷。

如此過程不斷的循環反覆，伊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內裡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外頭卻被冰山包圍。這樣的狀態非常不舒服。

他不悅的咂了咂舌，邁開更大步的奔跑著，想要快點追上已經近在眼前的那個穿著墨綠色大衣的男人。

――儘管伊吹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但他也明白自己已經不能像十年前那樣狂奔了。年齡的束縛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聰明的人還是笨蛋都必須面對衰老的事實。身為警察的他的身體狀況比起一般的同齡人已經算十分健康，但這仍無法彌補歲月從他身上帶走的一切。

於是，就算他不願意，也依靠著本能的學會了在追逐犯人時運用一些小聰明好讓自己可以縮短耗費體力的時間――抄近路、提高爆發力的用速度換取時間，或者是，依靠志摩的幫助。

「――志摩！」

伊吹朝著黑夜的彼端呼喊搭檔的名字。夜晚的那一頭失去了路燈的指引、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團團壟罩。

他知道對方就在不遠處等著，雖然沒能用眼睛看到，但他就是感覺得到。

只有在工作中才會脫口而出對方的姓氏。伊吹聽見響亮的上銬聲後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對於自己剛才說出的那兩個音節有些陌生，卻又有股懷念的感覺湧上心頭。

彷彿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剛與志摩搭檔的那時候似的。

「……藍，你、」

似乎原本是想問「你還好嗎？」，但志摩一看到伊吹抬起臉之後所露出的燦爛笑容之後，皺起眉頭的把原先的話吞回肚子裡，歪過頭。

「笑什麼啊？」

語氣中的不解大約佔了三成，其他的七成都是不耐煩。

但伊吹還是不改燦笑的，一把抱住了志摩冷冰冰的身子。

「我知道烏鴉晚上都消失去哪裡了哦！」

「……蛤？烏鴉？」

被伊吹突來的擁抱跟發言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志摩越過伊吹的肩膀看見自己方才逮捕的犯人已經被趕來支援的派出所的警員押上警車，同時也注意到了幾個警員對他們這邊投來的尷尬目光。志摩用眼神示意他們可以不用管這邊先回去，他想要推開伊吹的擁抱，對方的力氣卻跟往常一樣大的不得了。

「剛剛我不是在車上問一未醬，說不曉得白天在外面飛來飛去的烏鴉到了晚上都消失到哪裡去了嗎？」

伊吹貼近耳邊的嗓音還有點喘，明明是冷得要命的天氣，志摩卻感覺自己全身都在微微發熱。

……一定是伊吹那甜到不行的味道害的。

他有些憤恨的想著，放鬆了抵在對方胸膛上、想要推開擁抱的雙手的力道。

「……所以呢？烏鴉去哪了？」

順著伊吹的話接著說下去真的是蠢得可以。志摩無奈的在心底對自己嘆了好大一口氣。

要是被自家女兒知道他的兩個爸爸抓犯人抓到抱在一起、然後還談論著有關烏鴉的無聊至極的話題的話，正處於叛逆期(雖然本人並不承認)的亜衣実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對他們大翻白眼。

「――烏鴉都回家睡覺了！」伊吹像是解開了世紀之謎似的在志摩面前揚起得意的笑容，「雖然體型很大、但烏鴉好歹也是鳥類嘛~所以當然跟麻雀啊八哥啊差不多吧，會有自己築的窩可以回去！早上出來活動、晚上就回去窩裡面睡覺，跟其他的鳥一樣！」

「……喔。」

興趣缺缺的應了一聲，志摩看著伊吹被冷風凍得泛紅的臉頰，垂放在一旁的手下意識的就抬了起來、用冷到有些僵硬的指節輕撫上對方的臉。

「好了啦。外面有夠冷，我們回車上。」

伊吹笑嘻嘻的抓住了他的手，從掌心滲出的汗水黏答答的。

「一未醬，這樣有溫暖一點了嗎？」

傻眼的看著伊吹直率的笑容，志摩實在很想吐槽在這樣冷風颼颼的室外試圖用彼此的體溫取暖實在是笨到不行的舉動，就如同在大太陽底下吃霜淇淋一樣徒勞無功。

但他還是沒能把心裡的抱怨說出口。大概是因為對方的笑容實在太過耀眼。

用力的揉亂了伊吹近在眼前的頭頂上的髮絲，志摩掙脫了那雙輕攬住自己的腰的雙手，轉身就走。

「――走了。車子停得有夠遠，要不是你在那邊拖時間我們就可以坐警車過去了。笨蛋。」

「沒關係吧~偶爾散步回去也很好啊！」

「……才不好。」

伊吹笑著跟上了志摩的腳步，然後，意料之中的牽住了他的手。

轉過頭就看見路燈的光芒在伊吹的笑臉上炸開，志摩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壓抑下快要滿溢出胸膛的怦然心動。

――偶爾為之，的確沒什麼不好。

在沒有路燈照耀的黑暗中，志摩偷偷的在嘴角噙著些許的笑意。

交握的掌心非常溫暖，溫暖到像是可以抵禦世界上最寒冷的冬天。

重疊的腳步聲迴盪在無人的街道上，在混濁的黑夜中，劃出一道彷彿晨光的燦爛痕跡。